找到了一篇以前写的短篇小说,当时纯粹是为了转折而写,剧情强行编凑,也不注重文字的质量,看看便好。
1
空街落下了小雨,我停在了这家沙拉店门口。
大病初愈后,来这家沙拉店的念头一直挥之不去,即便我对此从来没有印象。
9 月 28 日,我的生日,这是我唯一能够记得的关于我的一切——就连我的名字,也是身份证告诉我的。
说来奇怪,在这条路上走了十几年,一草一木,擦肩而过的行人,栖于树下的流浪狗,书店传出来的布鲁斯蓝调……我的记忆里唯独缺了这间开张几年的沙拉店。
随意而坐,未等我从思绪中解脱,服务员便已来到身边,手上轻轻端着一盘新鲜的沙拉。
“这位女士,这是一位先生送给您的生日祝福,祝你生日快乐。”盘子中用蔬菜摆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,如此精致而又熟悉。
我思索着并四处张望,一位附近的陌生的先生看着我,双手紧张地盘绕在胸前,眼神时不时掠过我的方向,他似乎想说什么,却又碍于情面。
素未谋面却如此慷慨大方,大概我们在往日的时光掠过几面罢。我知道我可能认识他,就像我可能曾来过这家沙拉店一样。
我走上前,换到了与他相对的位置,和他接起了话。大概是因为熟络了起来,他很乐意地诉说起了关于他的一切。
他说他的妻子失忆了,他说他的妻子曾痛苦地咬住他的手臂,他说他很对不起之前所发生的一切,他说他是一个可怜的人。
他挽起袖子,臂间的两道齿印清晰可见,黑得发紫,圈成了深深的椭圆。
他是个可怜的先生,至少当时我是这么想,也没流一滴泪。
几天后,我来到了一家新的沙拉店,坐了下来,服务员热情地上前招待,并送给了我一盘沙拉。
“这是旁边那位先生为您点的沙拉,请慢用。”
一位模样如此陌生的先生坐在窗前,我不曾记得我们有过四目相对。
他穿着短袖,阳光照在他的手臂上,映着两道清晰的伤痕。
我想,他大概也是一位可怜的先生罢。
2
星星点点,淅淅沥沥,春潮带雨晚来急,闲路无人车自横。
这是我第九十八次整齐地站在柜台前,第三十六次望着窗外小雨落地成花,第二十
七次遇见躲雨的她,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,九月二十八日晚上九点零二十秒,刚刚好。
她总是喜欢坐在墙角的靠窗座位,把头搭在双手间,一言不发。我做好一份沙拉,她吃下,付钱,离开,宛如精心编排的无声电影。渐渐地,这似乎成了我们两人间早已存在的默契。
二十七岁后,我是这家沙拉店的厨师,也是老板。准确的说,我是艺术家,沙拉只是我的表现方式。每一份沙拉,都是手间雕琢的艺术品,而至于我是谁,这貌似并不重要,如果非要称呼我些什么——就叫我大柱吧。
自从去年的那次车祸开始,我就忘记了二十七岁以前的事,包括我的名字,和我的妻子。
“老板,帮我给那位女孩儿点一份沙拉,任意都行。”
“你们……认识么?”
“这倒不是,我只是想给与我同样可怜的人一丝宽慰罢了,但愿她能在享受沙拉时能忘掉不快吧。还有,今天是她的生日。”
他的手臂上两道伤痕依稀可见,我似乎从他的沧桑中看到了氐惆。他说这是他妻子的咬痕,但我不相信,如此深刻的印记,更像是钝器的猛烈袭击所致。
他付了三份的钱,然后回到了窗边的座位上。
手起,刀落,调味,装盘,摆放,我特意将食材摆成一个爱心。作为一个沙拉店老板,我觉得这也许能让她感受到世界的美好,忘却烦恼。
“这位女士,这是附近一位先生送给您的生日祝福,祝您生日快乐。”我将沙拉摆在她的面前,小心地说道。
她四周看了看,目光最终移到那位陌生男子身上。
她真是一个可怜的人,左手无名指带着一枚戒指,想必她曾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吧。
我曾经也有一个相似的戒指,但那次车祸之后,我什么都不再记得,便也丢了它。
这个晚上,他们俩聊了很久,我也听了很久,女生的故事让我想起了许多,有些场景甚至那么相似。
大概,我们在往日的时光掠过几眼罢,但很可惜,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。我只记得我的妻子爱吃沙拉,我就做给她吃,可我现在只记得了沙拉,忘了她。
我收拾好了桌面,擦净地上的雨水,关门,打烊,送走两位陌生的客人。
可我似乎在哪儿见过他们,我想。
这是我第九十九次整齐地站在柜台前,第三十七次望着窗外小雨落地成花,第二十八次遇见躲雨的她,嗯,九月二十八日晚上九点零二十秒,刚刚好。
“是旁边那位先生为您点的沙拉,请慢用。”我再一次把沙拉轻轻地放在她的桌前。
这一次,我仿佛想起了一切。
3
我始终忘记不了那天下午。
我一如往常走在路上,小鸟依行,心情平淡。一天忙碌后,没有什么能比一份沙拉更能舒缓城市快节奏的旋律了。
仿佛是天生自带着来自社会底层的自卑,熟悉地点一份沙拉,熟悉地慢慢咽下,熟悉地任由太阳从天空落到山头,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能给我这个可怜的人留下来的唯一的慰藉了罢。
霓虹灯光肆意洒在这钢铁森林间,灯红酒绿,沙拉店就在下一个路口。我站在红绿灯前,沙拉店老板驾着电动车从我身边驶过,我挥了挥手,和他们愉快地打了个照面。
突然,一辆轿车急行而过,如火箭般笔直冲过十字路口。一声巨响,车子和车子的撞击在天际线上擦出火光,我看到了预料之中却不能接受的一切。
我下意识奔了过去,却被路障绊倒在地上,手臂被刺下两道深深的伤痕。
我爸说过,可怜的人终究做着可怜的事,哪怕当个英雄,也只能在拯救世界的前一秒无情地摔倒。
我总以为我就是那个可怜的人,可后来才发现,我连可怜的人都不如。
车祸,流血,天空渐黑,警鸣声响。司机被定为酒后驾驶,车里还放着聒噪的音乐。
这司机真是个王八蛋。
四个月后,老板康复出院,大脑重创让他部分失忆,当我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时,他露出了我们第一次相见时的微笑。
我想把一切统统告诉他听,可却没能做到。
9 月 28 日,我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另一个人,不同的是,彼时的她格外憔悴。
他们天生一对,可惜上帝给他们开了个玩笑,而死神又当真了。于是,他们活了身体,却死了回忆。
世界上最远的距离,不是什么说不说我爱你,而是连你都记不得了,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回忆被拾起,就算面对面站着,我还是不能想起你。
他笑着说他只记得沙拉了,但我不这么觉得,毕竟他只在给他的妻子做的沙拉中才会摆出一个爱心的形状。